安東尼·埃蘭加的這次北上轉會，意義深遠。對于紐卡斯爾聯而言，他的加盟標志著這個令人沮喪的夏季轉會窗口中，首次真正意義上的引援成功。埃蘭加也成為紐卡隊史第三昂貴的引援，僅次于隊友亞歷山大·伊薩克和桑德羅·托納利。

而對于他離開的諾丁漢森林俱樂部來說，盡管失去了一位上賽季在相當于28場英超比賽中貢獻了17個進球或助攻的邊鋒球員，但俱樂部從這筆交易中獲得了5200萬英鎊的轉會收入——這刷新了他們此前的轉會出售紀錄(不過摩根·吉布斯-懷特可能會以高達6000萬英鎊的價格轉會熱刺，這一紀錄或許將很快被打破)。

然而，森林并不會全額獲得這筆埃蘭加的轉會費，而此次交易也進一步凸顯了曼聯近年來在轉會操作上的問題。

這位瑞典前鋒早在兩年前就離開了老特拉福德，當時以1500萬英鎊的身價加盟諾丁漢森林;如今，在諾丁漢度過兩個成功的賽季之后，他又以超過三倍于曼聯當年出售價格的費用轉會離隊。雖然曼聯擁有15%的二次轉會分成條款，預計將從中獲得略超500萬英鎊的收益，但這仍意味著他們在埃蘭加身上的總收入還不到紐卡斯爾今夏投入金額的一半。

曼聯近期的轉會操作一直備受關注，尤其是在截至今年3月底的統計中，他們尚欠其他俱樂部超過3億英鎊的凈轉會款。這種高額負債通常被視為揮霍的結果，畢竟在過去三個賽季中，曼聯每個賽季都在新球員引進方面投入超過2億英鎊。

但正如埃蘭加這筆交易所揭示的那樣，曼聯的問題并不僅限于花錢如流水，更在于他們在球員轉售方面的糟糕表現。根據我們掌握的最新可靠數據(截止至2023-2024賽季末)，在過去十個賽季中，曼聯通過出售球員總共僅獲得1.742億英鎊利潤。這一數字在英格蘭僅排第18位;相較之下，他們在國內競爭對手中全面落后，甚至遠遠無法與切爾西(8.428億英鎊)和曼城(5.837億英鎊)相提并論。

我們可以輕易看出哪些俱樂部通過出售球員賺到了最多的錢，但另一個更有意思的問題是：他們究竟錯過了多少本可以賺到的錢?

以埃蘭加為例，曼聯當初以1500萬英鎊將他出售給森林，兩年后他在下一站便以5200萬英鎊轉會，這意味著曼聯“錯過”了3700萬英鎊差額(當然，二次轉會分成條款會部分彌補這一差距)。

媒體借助全球足球轉會追蹤網站的數據，試圖厘清哪家俱樂部在未來的球員轉會中“錯失”了最多的潛在收益。

這項研究涉及多個考量因素。我們是否只計算球員的下一次轉會?還是應包括其后續所有轉會?是否應計入那些轉會費低于前次的情況?賣方是否有二次轉會分成條款?

為避免復雜性，我們采取了“單一跳轉”原則進行分析。

換句話說，如果紐卡斯爾未來以1億英鎊出售埃蘭加，那么根據我們的模型，森林將被認為“錯失”了其中的4800萬英鎊。至于曼聯，在兩筆交易之前，則不會被認為“錯失”額外收益。這種方法是否完美?未必。但我們也可以理解，一名球員及其價值，終究不能無限期地與其過往所屬俱樂部掛鉤。

我們也排除了那些后續轉會費低于前次的交易。例如，如果埃蘭加被紐卡以低于5200萬英鎊的價格出售，意味著森林比其下一任買家賺得更多，這種情況不會影響我們對諾丁漢森林“錯失未來轉會費”的整體估算。

我們的目的并非評判一家俱樂部的整體轉會運作水平，而是識別出那些由于各種原因未能從球員未來價值增長中受益的俱樂部。正如我們將看到的那樣，出現在這份榜單上的俱樂部，并不必然意味著他們是糟糕的轉會操盤手。

關于二次轉會分成，由于相關數據普遍缺乏透明度(而且若要在十年間全球轉會記錄中納入這些數據，可能會導致我們的IT系統崩潰)，我們在計算中未予考慮，但我們會明確指出其重要性。某家俱樂部即便錯失了未來巨額轉會費，也不代表他們徹底失去了全部收益。

考慮到曼聯長期被認為是拙劣的賣方，人們自然會推測他們在未來轉會費方面也損失慘重。

根據上述方法論，自2015-2016賽季以來，曼聯“錯失”的轉會費總額達到約2.725億英鎊——這是過去十年來英格蘭第二高的“錯失金額”。其中包括埃蘭加的案例，而隨著阿爾瓦羅·卡雷拉斯從本菲卡轉會皇家馬德里的交易完成，這一數字還將上升。不過，曼聯將在那筆交易中享有20%的二次轉會分成條款。

即便是這個結果也包含了一些有趣的細節：曼聯“錯失金額”中有8900萬英鎊來自保羅·博格巴。這位法國中場曾在2016年以高價被曼聯從尤文圖斯回購，而四年前他自由轉會尤文時，曼聯幾乎一無所獲。乍看之下，把曼聯自己支付的轉會費算作“錯失金額”似乎有些奇怪，但邏輯成立：如果他們留住博格巴并在隨后幾個賽季中像尤文那樣使用他，就不必再花巨資回購，甚至可能通過出售他賺取相當于回購價的金額。

即使剔除博格巴的交易，曼聯仍將高居榜單前列。但更令人意外的是，排在他們身邊的兩家俱樂部——正是過去十年中在球員交易方面獲利最多的球隊：曼城和切爾西。

如果說這聽起來有些矛盾，那就必須了解這兩家俱樂部的運作方式。

以曼城為例，他們的青訓體系長期以來都被認為是世界頂級之一。這意味著他們賬面上往往擁有世界上最優秀的年輕球員資源。

然而，隨著比賽日程日益密集，球場上每隊只能派出11名球員參賽的規則卻未曾改變。這就意味著，大多數青訓球員注定無法進入一線隊，而是不得不另尋出路，希望在別處開啟職業生涯。由于缺乏高水平比賽履歷，這些年輕球員剛離開母隊時往往難以賣出高價(盡管曼城在這方面做得相對較好)。而一旦他們前往新環境，兌現了早年展現出的潛力，再次轉會時便能以更高的價格成交。

從曼城“錯失金額”最大的幾筆交易來看，正印證了這一點。

最近的一個例子是杰米·吉滕斯。這位小將剛剛以初始轉會費4850萬英鎊的價格從多特蒙德轉會切爾西。他當初離開曼城前往德國時，年紀尚輕，轉會費幾乎可以忽略不計;而本月的轉會則帶來了巨大的回報。

從某種角度看，這確實意味著曼城錯失了一筆可觀的收入。但從宏觀角度出發，這種看法并不現實。吉滕斯在2020年夏天離開曼城后，曼城在過去五年中贏得了五次英超中的四次冠軍、一座歐冠獎杯、一座足總杯、一座聯賽杯、一座歐超杯以及一座世俱杯(盡管后者已不再是年度賽事)。

如果吉滕斯留在曼城，也許會對這些榮譽有所貢獻，但很難說曼城因為放走他而遭受了損失。相反，若他繼續留在伊蒂哈德球場卻得不到佩普·瓜迪奧拉的重用，他的市場價值恐怕也不會像過去五年在德國那樣迅速飆升。

類似的情況也適用于榜單上的其他球員，其中一些人曾設有二次轉會分成條款(吉滕斯因年齡太小，當初并未設置)。比如賈登·桑喬就是曼城“錯失未來轉會費”中金額最大的一筆，但這一數字忽略了當曼聯2021年以7300萬英鎊從多特蒙德購入他時，曼城通過二次分成獲得的可觀收入。

如果將這些二次分成收入都計入曼城的賬面，他們的“錯失金額”就會大幅下降。這也說明，球員未來以更高價格轉會，并不一定意味著俱樂部在轉會市場上表現不佳。

事實上，曼城恰恰是反例。他們之所以高居榜首，是因為一個完全不同的原因：人才太多。受限于足球規則和場上只能派上11人的限制，他們不得不釋放部分天賦。

正如我們今年早些時候在系列報道中所詳述的那樣，曼城已經從許多從未代表他們踢過英超的年輕球員身上賺取了巨額資金。但他們無法從這些球員身上榨取最大價值，也是情有可原的，因為他們缺乏一線隊經驗。在這個意義上，曼城的“錯失未來轉會費”反而證明了他們球探系統的卓越能力。

但同樣的說法并不能完全適用于切爾西。

過去十年中，藍軍確實取得了一定的成功，但如果他們當初保留一些后來被高價出售的球員，或許還會取得更大的成就。

例如，凱文·德布勞內2014年以低于一年后曼城買入他的價格，被賣給沃爾夫斯堡。他后來成為英超歷史上最偉大的球員之一。同樣，穆罕默德·薩拉赫2016年以大約1200萬英鎊的價格被切爾西賣給羅馬，一年后他以高出2500萬英鎊的價格加盟利物浦，并最終成為世界足壇的巨星之一。

在這四名球員——埃蘭加、盧卡庫、利夫拉門托以及蒂諾·利夫拉門托——身上，切爾西以總計6400萬英鎊的價格將他們出售，而他們隨后的轉會總金額卻高達1.99億英鎊。其中盧卡庫的情況略顯特殊——和博格巴類似，他后來又以遠高于當初出售價格回歸了母隊;而利夫拉門托則可能歸入與曼城年輕球員類似的類別。但不可否認的是，如果藍軍當年留住德布勞內和薩拉赫，或者至少是如今在伊蒂哈德球場和安菲爾德大放異彩的那個版本的他們，切爾西本應會變得更加強大。當然，這并不是說如果他們留在西倫敦，就一定會成為如今的模樣。

值得注意的是，在我們統計的英格蘭俱樂部榜單中，前六位全部被英超歷史上公認的“傳統六大”所占據。這反映出這些球隊對青年才俊的掌控力之強，也暴露出他們在轉會市場上同樣存在誤判的可能性。沒有哪一家俱樂部愿意以低于球員價值的價格出售球員，但如果一支球隊在某個位置上人滿為患，希望推動球員離隊，那就很難堅持等待一筆巨額轉會費。

除了這六大豪門之外，榜單上還出現了一些頗具意思的名字。

伯明翰城的“錯失金額”超過一億英鎊，主要源自一個家庭：裘德·貝林厄姆和他的弟弟喬比·貝林厄姆。這對兄弟為這家青訓母隊帶來的直接收入僅有約2500萬英鎊，而他們的下一站轉會卻帶來了近1億英鎊的差額。當然，二次轉會分成條款再次減輕了伯明翰方面的損失，也為俱樂部賬面帶來了一些安慰。

伯明翰以及其他出現在榜單上的俱樂部，很好地說明了一個事實：談判籌碼直接影響了一家俱樂部從交易中榨取最大價值的能力。對于貝林厄姆兄弟、謝周三時期的凱爾·沃克，以及赫爾城時期的哈里·馬奎爾(其實謝周三時期他也曾效力)來說，缺乏頂級聯賽經驗，加之母隊在國內聯賽體系中的低位，意味著他們不可能在最初賣出高價，即便日后證明其潛力驚人。

謝周三自然希望能從沃克身上獲得他在熱刺轉會至曼城時那筆超過4500萬英鎊的費用，但當他19歲、僅在英冠出場過兩次的時候，指望這樣的轉會費顯然不現實。最終俱樂部只得到了500萬英鎊，而沃克隨即又被熱刺租借回謝周三1年——雖然不算完美，但在英格蘭足球等級體系中，這已是一筆相當不錯的交易。

如果我們把視野擴大到英格蘭以外的地區，我們會發現另一張引人深思的榜單，甚至有一家俱樂部“錯失”的未來轉會費總額突破了3億英鎊大關。

正如雷恩與登貝萊的情況一樣，足壇不乏一些巨額單筆轉會令球員的舊主悔恨不已的例子。

在我們這份非英格蘭俱樂部榜單中，國際米蘭位列第二。2013年，他們以遠低于五年之后利物浦將庫蒂尼奧轉賣給巴塞羅那的價格(低了1.08億英鎊)出售了這位巴西中場。不過，五年后藍黑軍團通過將安德烈·奧納納以比一年前買入價高出4500萬英鎊的價格賣給曼聯，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此前的損失。而在這筆交易中受到打擊的是荷蘭俱樂部阿賈克斯。

我們的榜單上還出現了兩家巴西俱樂部。它們的情況與英格蘭次級聯賽球隊類似——由于資源有限、市場影響力不足，這些俱樂部缺乏足夠的談判籌碼。像桑托斯和圣保羅這樣的球隊，顯然無法指望從內馬爾或安東尼身上獲得日后轉會所體現的天價費用。這并非因為他們在轉會操作中犯下錯誤，而是因為他們的地位決定了他們不可能擁有那樣的定價權。當然，安東尼后來為阿賈克斯帶來了可觀的收入，因此僅在短短兩段文字、三筆轉會之間，我們就已清晰勾勒出世界足壇的權力等級圖譜。

事實上，考察哪些俱樂部“錯失”了未來的轉會費，并不必然意味著它們在轉會市場上表現拙劣。在某些情況下確實如此，但就曼城而言——我們在研究中發現其“錯失金額”最大(即使計入二次轉會分成條款，這一情況可能依然成立)——他們恰恰是全球最成功的轉會操盤手之一。

相反，這一切更鮮明地揭示了現代足球固有的等級結構：豪門俱樂部聚集人才，并從中挑選最頂尖者留下;其余球員則被允許離開，以合理但往往遠低于其真正價值的轉會費流向他處，而他們的潛力也多在別處得以實現。

與此同時，在頂級豪門之外的俱樂部，則必須盡可能抓住每一次機會。一位劃時代的球星或許會從青訓體系中脫穎而出，為母隊帶來一筆可觀的收入。但這始終是相對而言的。

足球的轉會市場充滿深遠影響，它遵循著一條清晰的食物鏈：強者愈強，弱者求存，而天賦的流動，永遠沿著既定的軌道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