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興慜的熱刺生涯終結于首爾，但他十年的征程，卻在畢爾巴鄂畫上了圓滿的句點。

那正是5月，他在西班牙北部舉起了歐聯(lián)杯的獎杯。那一瞬間，仿佛點亮了所有過往：所有的付出、忠誠、進球與淚水，都在那一夜的西班牙，以及隨后的狂歡中，得到了最終的詮釋與加冕。

也正是在畢爾巴鄂，孫興慜與熱刺彼此成就、相互定義的圖景，才真正完整。

在那場決賽之前，最能理解這種深刻聯(lián)結的，莫過于當時的主教練安格·波斯特科格魯。而他，也將此化為激勵全隊的號角。

“我將孫作為我們歐聯(lián)征程的核心，因為在我看來，他正是外界眼中俱樂部的象征，”波斯特科格魯向記者坦言，“他當然是位杰出的球員，但始終缺少那關鍵的成功拼圖。”

波斯特科格魯曾告訴全隊，只要戰(zhàn)勝曼聯(lián)，不僅孫興慜的聲譽將徹底扭轉，俱樂部的形象也將煥然一新。

球員們最終走上球場，為孫而戰(zhàn)，也為熱刺而戰(zhàn)。那一刻，個人與集體之間，已無界限。

如此深刻的球員與俱樂部的融合，實屬罕見。但孫興慜用十年光陰，在北倫敦鑄就了這番境界。這不僅是一項成就，更是一種超越勝負的、毫無保留的熱愛。他在俱樂部歷史與球迷記憶中的地位，深沉、恒久且無可爭議。

“孫就是熱刺，”周六，詹姆斯·麥迪遜動情地說道，他正準備與這位隊長兼摯友最后一次并肩作戰(zhàn)，“而熱刺也就是孫。一想到?jīng)]有孫的托特納姆熱刺，就覺得格外怪異。”

要追溯孫興慜與熱刺的故事，我們不必回溯十年，而應再向前推兩年——回到2012-2013賽季。彼時，年僅20歲的他效力于漢堡，正開始在德甲嶄露頭角。在德國足壇立足并不容易，但這位迅捷而優(yōu)雅的前鋒已逐漸吸引關注，他的突破如利刃劃開防線。

熱刺派出了前主帥大衛(wèi)·普利特前往現(xiàn)場考察這位韓國新星，但起初并不買賬。他覺得漢堡隊整體表現(xiàn)糟糕，而當時正從傷病中恢復的孫興慜，狀態(tài)也顯得不夠理想。盡管如此，熱刺仍產(chǎn)生了足夠的興趣，開始與漢堡商談轉會。要知道，那時他們正開始思考加雷斯·貝爾離隊后的新篇章——貝爾于2013年夏天轉投皇馬。一支年輕、充滿活力的鋒線，正是他們心頭所向。

然而，當時最接近簽下孫興慜的英格蘭俱樂部，并非熱刺，而是南安普頓。毛里西奧·波切蒂諾執(zhí)教圣徒僅數(shù)月，便意識到下賽季需要在鋒線上注入更多速度與進球能力。“孫完全符合我們理想中的球員畫像：動態(tài)十足、擅長轉換進攻、能垂直推進、左右兩翼皆可勝任，”時任南安普頓引援主管保羅·米切爾向記者回憶道，“我們追求的是高壓、高節(jié)奏的攻防風格，他正是完美人選。”

2013年夏，南安普頓一度領先，但孫興慜最終決定：英超之旅，時機未至。他選擇留在德國，轉投勒沃庫森。

而波切蒂諾，于2014年夏天接掌熱刺帥印。半年后，米切爾也追隨其腳步加盟。波切蒂諾與米切爾深知，白鹿巷已有一支令人興奮的青年軍，但尚缺最后一絲鋒芒。他們再次想起了孫興慜——此時他正效力于勒沃庫森，而那支球隊的風格，與波切蒂諾所倡導的壓迫式打法如出一轍。“我們從未忘記，他與我們建隊理念的契合度有多高，”米切爾說道。

孫興慜在一支強調(diào)跑動與壓迫的球隊中大放異彩，這固然重要，但他的身體耐久性同樣令人矚目。效力勒沃庫森的兩年間，他在94場聯(lián)賽中僅缺席4次，而這四次均因國際賽事或停賽所致。

2015年2月，熱刺派出球探前往勒沃庫森，現(xiàn)場觀戰(zhàn)對陣沃爾夫斯堡的比賽。上半場，德布勞內(nèi)與巴斯·多斯特勢如破竹，為客隊建立3比0領先。下半場，屬于孫興慜的時刻到來。他先是機敏地從門將迭戈·貝納利奧手中斷球，輕松推射破門;第二球，他高速前插接長傳，冷靜停球后用右腳外側挑射越過門將;帽子戲法的最后一球，他從右路內(nèi)切，左腳轟出一記勁射，穿過密集人墻，直掛球門底角。

那場比賽，勒沃庫森4比5落敗，孫興慜的帽子戲法被多斯特的四球所掩蓋。但熱刺的球探已心滿意足。報告中不僅盛贊那三粒進球，更強調(diào)了那些必須親臨現(xiàn)場才能感知的無形特質(zhì)：他門前的從容、進攻三區(qū)動作的高效、雙腳均衡的能力，尤其是他能從球門兩側出其不意地完成不可預測射門的獨特天賦。

當時，熱刺也對西布朗維奇的前鋒薩迪奧·貝拉希諾抱有興趣，但隨后得知勒沃庫森主帥羅杰·施密特與孫興慜之間出現(xiàn)裂痕。“這給了我們一個微小的機會窗口，”米切爾回憶道，“因為我們早已完成所有背景調(diào)查、球員畫像與風格適配評估，所以能迅速行動。”行動之快，以至于一些熱刺員工在孫興慜簽約當天，還在瘋狂地谷歌搜索這位新援的名字。

2015年8月28日，孫興慜以2200萬英鎊加盟熱刺。米切爾至今仍為此筆交易感到自豪：“以他的質(zhì)量，這個價格或許是職業(yè)生涯中我們做過的最佳投資之一。”

凱文·溫默至今仍記得孫興慜在熱刺的第一天。這位奧地利后衛(wèi)當夏從勒沃庫森的同城死敵科隆加盟，但這一天卻開啟了兩人長久的友誼。

“第一天起，他就一直帶著笑容，”十年后的溫默回憶道，“他知道我會說德語，所以從那一刻起，我們就有了特殊的聯(lián)系。你能立刻感受到他是個多么了不起的人。從一開始，他對每個人都那么友善——對我更是如此。”

那是一個令人振奮的夏天，球隊正迎來煥新時刻。波切蒂諾與米切爾打造了一支充滿饑餓感的年輕隊伍，他們似乎愿意為新教練和新隊友赴湯蹈火。令人意外的是，盡管孫興慜的首個賽季最終充滿坎坷，但一切的開端卻顯得如此輕松。

9月17日，熱刺在歐聯(lián)杯小組賽首戰(zhàn)主場迎戰(zhàn)阿塞拜疆的卡拉巴赫。當晚，孫興慜與19歲的德勒·阿里迎來加盟后的第二次首發(fā)。那一刻，仿佛窺見了熱刺的未來，而韓國人正熠熠生輝。他凌空掃射安德羅斯·湯森的角球，為球隊首開紀錄，助球隊3比1取勝;幾分鐘后，他與德勒精妙二過一配合，再下一城。三天后，他又在英超首發(fā)，從左路高速突破，攻入全場唯一進球，助球隊擊敗來訪的水晶宮。那時的他，儼然已是德甲賽場上那個熟悉的孫興慜。

但這，只是一場虛幻的黎明。

一周后，孫興慜在對陣曼城的比賽中傷及足底筋膜——足部關鍵的結締組織。自此，他的處子賽季再未恢復。此后兩個月，他未能再次首發(fā);直到圣誕節(jié)后，他才再度破門。在關鍵聯(lián)賽中，波切蒂諾顯然更傾向于讓拉梅拉、德勒與埃里克森組成哈里·凱恩身后的三叉戟。自那場九月的傷病后，孫興慜整個賽季僅再首發(fā)10場英超，其中三場在賽季末段，最后兩場則是在熱刺爭冠無望、萊斯特城意外奪冠之后。

那個賽季后半段，最大的疑問不僅是孫興慜是否上場，更是他是否還享受其中。九年后的今天，對此的回憶已有所不同。“他始終保持著積極的心態(tài)與態(tài)度，”米切爾回憶道，“帶著燦爛的笑容，努力訓練，我們從未覺得他有一刻想過放棄。”但當時俱樂部內(nèi)部確實有人擔憂，孫興慜的斗志在消沉，訓練中的投入度不如預期，甚至看不出他有重奪位置的渴望。

2016年8月，孫興慜前往巴西參加奧運會。當他回到熱刺，得知沃爾夫斯堡向他發(fā)出了重返德甲的邀約。從某種角度看，這合情合理：孫興慜已在德甲證明過自己，且過去也從不排斥為職業(yè)生涯發(fā)展而轉會。

他的內(nèi)心已趨決斷。“我?guī)缀蹙鸵x開，”孫興慜在2019年接受《倫敦晚旗報》采訪時坦言，“我走進(波切蒂諾)的辦公室，告訴他我感覺不舒服，想回到德國。”

幸運的是，熱刺另有打算。一方面，一年前剛投入2200萬英鎊，他們不愿低價放人，即便內(nèi)部對他存在疑慮;另一方面，教練組深知他的潛力。像他這樣兼具速度、技術、多面性與職業(yè)態(tài)度的球員，鳳毛麟角。若倉促放行，幾乎無法替代。

波切蒂諾以他特有的方式與球員溝通，他告訴孫興慜，最好的選擇是留下，為自己的位置而戰(zhàn)。“我明確地告訴孫，他必須像其他人一樣，憑實力贏得出場機會，”波切蒂諾后來在《勇敢新世界》一書中回憶道，“他經(jīng)歷了一個糟糕的賽季后想離開，但我告訴他，他是我計劃的一部分，我們不會讓他以低價離隊。最終，他決定留下。”

孫興慜未來的不確定性，加上他8月上旬參加奧運會，導致他錯過了新賽季初段的比賽。正如一位內(nèi)部人士所言，對于一個“幾乎雙腳已跨出門外”的球員，俱樂部很難為他做長遠規(guī)劃。

直到8月底國際比賽日開啟前，孫興慜一場比賽都未出場。期間，他代表韓國隊踢了一場世界杯預選賽，隨后立刻返回英格蘭。但歸隊后的訓練表現(xiàn)極為出色，波切蒂諾當即向教練組表示：下一場比賽——9月10日客場對陣斯托克城——必須讓他首發(fā)。

這是一個充滿靈感的決定。孫興慜在場上如電光火石，梅開二度，其中第二球是在禁區(qū)邊緣用一記弧線完美的射門直掛球門死角，還為凱恩送出一次助攻，幫助球隊4比0大勝。

從某種真實意義上說，這才是他熱刺生涯的真正開端。

兩周后，他在2比1擊敗米德爾斯堡的比賽中包辦兩球。接著，他又在歐冠賽場攻破莫斯科中央陸軍球門，助球隊1比0取勝。五天后，瓜迪奧拉率領的曼城造訪白鹿巷。凱恩因傷缺陣，孫興慜出任“偽九號”，全場將曼城防線沖得七零八落，最終助球隊2比0完勝。這場比賽向世界宣告了孫興慜與這支熱刺的真正實力。

那么，他真的曾有過被質(zhì)疑的時刻嗎?

“我們必須保持耐心，接受外界的噪音，因為那確實是對他初期表現(xiàn)的合理反映，”米切爾坦言，“但我們早已做好功課。我們看過他在德甲的表現(xiàn)，清楚他的質(zhì)量。我們在訓練中能感受到他的動態(tài)、他的智慧，以及他雙足射門的終結能力。我們堅信：他將成為頂級球員。”

回望過去，孫興慜故事中最關鍵的節(jié)點，并非2015年夏加盟熱刺。他遲早會從德國轉戰(zhàn)英超，這是必然。真正重要的是2016年夏天發(fā)生的事。

在經(jīng)歷一個艱難賽季后，他一度考慮放棄，與熱刺揮手告別，卻最終選擇留下并取得成功——這一轉折遠比加盟本身更引人深思，也更具戲劇性。正是這一決定，成為他最終成就輝煌的決定性因素。

此后多年，他與俱樂部持續(xù)收獲這一選擇的豐碩果實。

孫興慜巔峰期最令人驚嘆之處，在于其持久性。

這一巔峰始于2016年秋天，持續(xù)了至少六年，甚至可能長達八年，取決于你如何定義。在這段時期，他穩(wěn)固地確立了自己作為世界足壇最杰出前鋒之一的地位。

關于他巔峰期的卓越表現(xiàn)，幾乎已無需贅言。并非僅僅因為他速度快——盡管當他全速沖刺時，極少有后衛(wèi)能跟上;也并非僅僅因為他跑位出色——盡管幾乎沒有任何一條越位線能真正限制他;更非僅僅因為他終結能力強——盡管他年復一年的進球數(shù)都遠超預期進球值;亦非僅僅因為他雙腳均衡——盡管簽下他的米切爾坦言，自己一生從未見過比他更擅長雙足作戰(zhàn)的球員。

真正驚人的是，所有這些特質(zhì)在他身上融為一體，以一種優(yōu)雅而高效的姿態(tài)呈現(xiàn)，仿佛他本身就是一件精密工程的杰作。當他從左路疾馳而下，高速中打開身體，用外腳背將球抽射入遠角時，那種流暢與從容令人屏息。他身上散發(fā)出一種必然感——一種在場所有人，包括熱刺教練席上每一位成員，都能真切感受到的必然。

“當你回顧英超聯(lián)賽中與他位置相同的球員，孫興慜在進球與助攻方面的產(chǎn)出是極其非凡的，”波斯特科格魯評價道，“從邊路區(qū)域看，他是你所能找到的最佳終結者之一。甚至直到去年，當孫興慜從左路突破，將球打入球門遠角、越過門將身側時，你甚至在他觸球前就知道：這球必進。”

但孫興慜的偉大，遠不止于美學或數(shù)據(jù)(他127粒英超進球，位列歷史射手榜并列第16)。他在熱刺真正的價值，在于他進球的重要性。

在波切蒂諾時代的巔峰歲月里，俱樂部內(nèi)部普遍認為，球隊擁有三位真正的“核心”球員。凱恩是終極的高產(chǎn)射手;德勒·阿里天賦異稟，能在最關鍵戰(zhàn)役中打開局面;而孫興慜的天賦，則在于攻堅克難，在重要比賽中打入關鍵進球——無論是首開紀錄，還是鎖定勝局。

只需回想他那些最令人難忘的進球，便知其分量幾何。

首個賽季，為爭奪前四與歐冠資格，他在第89分鐘客場絕殺沃特福德;2017年歐冠賽場，他攻破多特蒙德球門，一擊制勝;2019年歐冠1/8決賽首回合，他再次攻破同一對手球門，首開紀錄;同年春天，他在新白鹿巷球場對陣水晶宮的比賽中，打入這座新球場的首粒正式比賽進球;六天后，他又在歐冠1/4決賽首回合攻破曼城球門，助球隊取勝。

而最巔峰的表演，莫過于熱刺做客伊蒂哈德球場，試圖守住首回合一球優(yōu)勢的那場比賽。

曼城從開場便全面壓制，總比分已扳平。第7分鐘，皮球在禁區(qū)邊緣彈地，孫興慜右腳第一腳觸球，將球從門將埃德森雙腿間捅入。兩分鐘后，盧卡斯·莫拉右路突破，埃里克森送出直塞，孫興慜展現(xiàn)了純粹的“孫式天才”：第一腳觸球完美卸下皮球，避開凱爾·沃克的防守，隨即打開身體，用外腳背將球如鞭子般抽入遠角頂角。

那一刻，凝聚了孫興慜所有的優(yōu)點：冷靜、優(yōu)雅，且處于最高壓力的生死時刻。

即便如此，他仍在不斷進步，愈發(fā)關鍵。2020年2月，他帶著骨折的手臂在阿斯頓維拉客場補時階段打入制勝球，那場比賽他梅開二度;同年秋天，在因疫情空場進行的比賽中，他先后攻破曼城與阿森納球門，助球隊2比0取勝，成為那段特殊時期的英雄。

他職業(yè)生涯的最佳賽季是2021-2022賽季。賽季初，他在努諾·埃斯皮里托·桑托短暫執(zhí)教時期，再次攻破曼城球門，打入制勝球;賽季末，他在最后10輪聯(lián)賽中打入12球，助孔蒂率領的熱刺力壓阿森納鎖定第四。最終，他以23粒英超進球，與利物浦的薩拉赫共享金靴獎。

熱刺球迷心中，都有屬于自己的“孫興慜時刻”。2023年4月，他在戰(zhàn)勝布萊頓的比賽中打入個人第100粒英超進球——成為歷史上僅有的34位達成此成就的球員之一。他的朋友們?yōu)榇伺e辦了慶祝。長期隊友兼摯友本·戴維斯在家中設宴，以示紀念。

不僅是戴維斯與溫默，孫興慜與熱刺更衣室中數(shù)十位隊友都建立了非凡的紐帶。原因不難理解。

2022年季前賽，熱刺前往韓國，每位隨行成員抵達酒店時，房間內(nèi)都擺放著孫興慜精心準備的個性化禮物，感謝他們來到自己的祖國。

去年再次訪韓時，故事重演。每位隨行人員都收到了孫興慜個人品牌的禮物。就連波斯特科格魯也收到了帽子、短褲、T恤和洗漱用品。主教練特意向全隊強調(diào)孫興慜這一舉動的意義。

“我不斷告訴球員們，尤其是年輕球員，一個人的價值并不總在于他的成就，”波斯特科格魯說，“而在于他如何對待他人。孫興慜本不必這么做，這是他的慷慨。我能感受到，球員們都明白了：回饋他人，與個人成就同等重要。”

“他始終在這樣做，始終在給予。這為我們所有人——包括我自己——樹立了榜樣：無論你職業(yè)生涯多么輝煌，無論你受到多高敬仰，你如何對待他人，才是衡量你價值的更高標準。”

當孫興慜在這些巡回賽中收到球迷熱情贈送的禮物——他收到的很多——他總會花時間致謝，并珍視每一份，讓人將它們裝車帶回自己家中。

這，始終是孫興慜的為人之道。

從他加盟熱刺初期，自費在訓練基地為球員與工作人員舉辦盛大韓式宴會;到訓練結束后，他總會邀請溫默去家中，讓母親為隊友準備飯菜。“他媽媽是位非常溫暖的人，”溫默說，“她總是照顧我，就像我也是她的兒子一樣。”

孫興慜，始終如此。

孫興慜的偉大，不僅體現(xiàn)在那些決定比賽的進球和巔峰時刻，更在于他日復一日那些微小卻溫暖的善舉。

他從不拒絕球迷的請求：訓練結束后，當其他人都已駕車離開，他仍留下來為球迷簽名、合影、錄制視頻，只為讓他們的日子更明亮一些。任何認識他或與他共事過的人，都會講述同一個故事：他見到你時總是由衷地開心，真誠地詢問你的近況，關心你的家人。那些許久未見的朋友，會突然收到他發(fā)來的問候，關心他們和親人的生活。

正因如此，所有了解孫興慜的人都會說：無論他在球場上的表現(xiàn)多么令人驚嘆，他在為人方面的光芒更加耀眼。他被數(shù)百萬球迷奉為偶像，卻始終能看見他人，為每一個人留出時間。

“他就是你所看到的那個人，”波斯特科格魯說，“有時，公眾對一個人的印象與他私下的真實性格大相徑庭。但孫興慜完全不同——公眾眼中的他，就是他在私下的樣子。”

“人們不太理解的是，孫興慜的職業(yè)生涯幾乎一直生活在聚光燈下，始終被無數(shù)雙眼睛注視著。能在這樣的‘金魚缸’中生活如此之久，卻幾乎找不到一個人能說出他的不是，這簡直不可思議。”

如果說2016年夏天決定留在熱刺，成就了孫興慜的職業(yè)生涯，那么四年后另一個決定，則真正奠定了他的傳奇地位。

2020-2021賽季，熱刺正處于一個特殊的時期。穆里尼奧執(zhí)教球隊，比賽仍在空場進行。球隊開局強勢，隨后卻迅速下滑。凱恩已知曉曼城對他的興趣，并計劃在賽季結束后轉會。當時28歲的孫興慜正處于身體狀態(tài)的巔峰，足以勝任世界上任何一支豪門的主力。但正是在這個他可以自由選擇任何去向的時刻，他再次做出了留下的決定。

2020年秋天，他與俱樂部達成了一份新的長期合同，并于2021年7月正式宣布。這份為期四年的合同，最終成為他在熱刺的最后四年。

2023年夏天，凱恩終于如愿加盟拜仁慕尼黑，也正是在那個夏天，波斯特科格魯接任主教練。隨著洛里也即將離隊，球隊需要一位新隊長。波斯特科格魯面臨抉擇。“我認為尋找領袖的關鍵，是找到一個‘凝聚者’，”這位澳大利亞教練解釋道，“而孫興慜正是這樣的人。在更衣室的午餐時間，他能和任何一張桌子的人——無論是球員還是工作人員——自然地開啟對話。這一點對我們至關重要。”

“他在訓練場上的態(tài)度和投入程度，仿佛每一次出場都像是一名新秀。如果球隊的領袖缺乏熱情或投入，這種情緒會迅速蔓延到整個團隊。但他絕不會讓這種情況發(fā)生。”

在波斯特科格魯執(zhí)教的第二個賽季，也是孫興慜在熱刺的最后一個賽季，他飽受傷病困擾。圣誕節(jié)后，他在聯(lián)賽中僅打入兩球。他似乎失去了昔日那種爆發(fā)性的速度——那種總能為他創(chuàng)造射門空間的沖刺能力。在通往決賽的關鍵戰(zhàn)役中，他缺席了歐協(xié)聯(lián)1/4決賽次回合客場對陣法蘭克福的比賽，以及半決賽兩回合對陣博德閃耀的對決。

但波斯特科格魯深知，孫興慜在決賽中的象征意義無可替代。盡管他知道隊長尚未完全康復，無法首發(fā)出場，也清楚理查利森在左路的表現(xiàn)已證明了自己的價值，但他仍不斷向全隊強調(diào)孫興慜的重要性——他是俱樂部精神的活生生的象征。舉起獎杯，不僅會改變?nèi)藗儗λ目捶ǎ矊⒅厮苋藗儗岽踢@家俱樂部的認知。

“如果我們能通過贏得冠軍、讓他舉起獎杯，將孫興慜提升到比肩俱樂部歷史上最偉大球員的高度，那么我們所有人都將成為一件非凡事業(yè)的一部分，”波斯特科格魯對球員們說，“我們將成為他傳奇的一部分。”

正因如此，當比賽結束，孫興慜被情感淹沒的畫面才如此震撼人心。他曾在低谷中堅守，這份堅持讓最終的勝利顯得更加輝煌。他的旅程，就是熱刺的旅程;他的正名，就是熱刺的正名;他的淚水，就是熱刺的淚水。

很少有球員能在如此完美、如此圓滿的時刻告別。他在熱刺十年的篇章，至此畫上句點。但更少有球員，像孫興慜這樣，真正配得上一個如此完美的結局。

因為他不僅體現(xiàn)了足球之美——那種突破防守時的暢快，那種優(yōu)雅地將球送入死角的喜悅;更因為他體現(xiàn)了人性之美。他從不掩飾自己在球場上的情感，也從不隱藏對隊友、同事和球迷的熱愛。

當他進球，或球隊獲勝時，他臉上洋溢的幸福，仿佛他就是世界上最幸運的人，能夠為這支球隊攻城拔寨。而他渴望與所有支持他的球迷分享這份幸運，分享這份喜悅。

孫興慜，不僅是一位偉大的球員，更是一位偉大的人。他的名字，將永遠銘刻在熱刺的歷史中，不僅因為他的進球，更因為他所代表的一切——堅持、謙遜、慷慨與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