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英格蘭的足球觀賽人數達到了 20 世紀 50 年代以來的最高水平，各級別賽事的觀眾人數持續增長，低級別聯賽尤為顯著。

上賽季，英格蘭男子足球頂級七級別聯賽與女子超級聯賽(WSL)的門票總銷量超 4000 萬張。疫情后觀賽人數大幅飆升，此后逐年遞增。

《星期日泰晤士報》分析了英格蘭男子足球前四級聯賽(現為英超、英冠、英甲、英乙)70 年的觀賽數據，以及非聯賽和女足賽事近年的相關數據。

數據呈現出顯著的 “U 型” 走勢：戰后足球觀賽人數達到峰值后大幅下滑，在 20 世紀 80 年代的低谷期觸底 —— 隨后迎來現代足球的繁榮。過去四個賽季，男子前四級聯賽的觀賽人數均顯著增長，今年有望再創新高，成為 20 世紀 50 年代初以來英格蘭足球觀賽人數最多的一年。按照目前的趨勢，歷史峰值不久后可能被超越。

足球金字塔的下層賽事亦是如此，許多非聯賽俱樂部的觀賽人數蓬勃增長。以圣奧爾本斯城為例，這家位于倫敦北部的俱樂部上賽季表現極差 —— 在英格蘭第六級別聯賽(全國聯賽南部)征戰 11 年后慘遭降級，降至伊斯米安聯賽超級組(第七級別)。

在世界上幾乎所有其他國家，這個級別的足球賽事幾乎沒有付費觀眾，但圣奧爾本斯城在那個慘淡的賽季里，克拉倫斯公園球場的主場平均上座人數仍高達 1700 人。這正是非聯賽觀賽人數激增這一廣泛趨勢的縮影。

“人們就是想看一場足球比賽，” 利?佩奇說。他在圣奧爾本斯城工作了 40 年，今年 3 月從俱樂部秘書的崗位上退休。“這能讓你的一周更有條理。”

盡管英國經濟停滯不前、人們花在電子設備上的時間大幅增加，且精英賽事的電視轉播廣受歡迎，但足球運動依然蓬勃發展。

人們可能會認為，英超的繁榮對下層聯賽的球隊不利，但許多球迷既關注精英賽事，也支持本地球隊。在圣奧爾本斯城的觀眾中，有些人身穿阿森納或托特納姆熱刺的球衣 —— 盡管這兩家俱樂部乘坐火車不久就能抵達，但要買到它們的門票難度大得多，價格也昂貴得多。

這兩種賽事并非相互替代，而是各具吸引力的不同產品。克拉倫斯公園球場的足球比賽，雖沒有酋長球場或托特納姆熱刺球場那樣的速度與技巧，但門票價格低廉，球迷可以在觀賽時喝啤酒，還能輕松與親友站著或坐著觀賽，無需被迫購買彼此相隔甚遠的單獨座位。“除非你非常富有，否則英超更像是一種一次性活動，” 佩奇說。

英超聯賽稱，2024-25 賽季的球場上座率達 98.8%。盡管過去一二十年來，許多俱樂部要么搬遷至新球場，要么擴建現有球場，新增了不少座位，但上座率依然居高不下。阿森納、埃弗頓、曼城、桑德蘭、熱刺、西漢姆聯、阿斯頓維拉、利物浦、曼聯和紐卡斯爾聯這 10 家俱樂部的總容量，已從 20 世紀 90 年代中期的 38 萬個座位增至 21 世紀 20 年代中期的 58 萬個。

盡管英超票價飆升的現象遭到了不少合理批評，但這似乎并未影響球迷的需求。英格蘭足球支持者協會表示，自 20 世紀 90 年代初以來，頂級聯賽的門票價格上漲了約 800%。在需求最高的俱樂部，門票價格通常在 80 英鎊以上，貴賓區的價格更是遠超此數。

最受支持的俱樂部的門票需求量遠高于供應量，因此若不受球場容量限制，每周頂級聯賽的觀賽人數還會更高。近年來，英超的年度總上座人數相對穩定在 1500 萬左右，原因是球場已達到容量上限。

當年度上座人數出現小幅下降時(如 2023-24 賽季)，并非因為座位空置，而是受聯賽組成變化的影響 —— 利茲聯上賽季從英超降級，盧頓鎮從英冠升級，這意味著容量 3.8 萬個座位的埃蘭路球場，被容量僅 1.2 萬個座位的凱尼爾沃思路球場取代。英超俱樂部伯恩茅斯的球場容量為 1.13 萬個，即便在英冠聯賽中，這也依然是最小的。

19 世紀末，足球運動在英格蘭工業城市的工廠區興起。工人階級利用周六下午的空閑時間觀看比賽，觀賽人數迅速增長。第一次世界大戰后，足球運動進一步繁榮，頂級球隊的聯賽賽事經常能吸引 5 萬名甚至更多球迷到場。

1939 年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后，足球運動被擱置了數年。1946 年 8 月聯賽重啟時，6.1 萬名球迷涌入斯坦福橋球場，觀看切爾西 4-3 戰勝博爾頓流浪者的比賽。這一數字遠超斯坦福橋球場如今 4 萬出頭的容量 —— 當時的站立看臺能容納更多球迷。

古迪遜公園球場也是如此。1948 年的默西塞德德比吸引了 78299 名球迷到場，創下埃弗頓的主場觀賽人數紀錄 —— 這一數字是 2025 年古迪遜公園球場關閉時容量的兩倍。該球場隨后被城對面容量 5.3 萬個座位的希爾迪金森球場取代。

戰后觀賽人數激增后，便進入了緩慢而穩定的下滑期。足球依然受歡迎，但收入的增加和電視的出現，讓人們的空閑時間有了更多選擇。人們開始習慣更舒適的家庭環境、電視機和汽車，破舊擁擠的球場顯得不合時宜。1966 年英格蘭贏得世界杯后，觀賽人數曾大幅回升，但這一勢頭并未持續。

對于足球懷舊者而言，20 世紀 70 年代和 80 年代或許因泥濘的球場和硬朗的鏟球而令人懷念，但當時這項運動在公眾生活中的地位遠不如如今重要。20 世紀 80 年代中期，足球觀賽人數降至低谷，全國各地的球場都充斥著足球流氓暴力事件。

足球運動還遭遇了多起悲劇。1971 年，格拉斯哥流浪者隊的埃布羅克斯球場發生慘案，66 人死亡;1985 年，布拉德福德城的山谷閱兵球場發生火災，56 名球迷遇難。受此影響，觀賽人數進一步下降 —— 足球球場被理所當然地視為周六下午不安全的去處。

1989 年，希爾斯堡球場發生擁擠踩踏事件，導致 97 名利物浦球迷死亡，這成為這項陷入絕境的運動的轉折點。作為回應，政府試圖推行足球迷強制身份證制度。這項政策最終并未實施，但更具深遠影響的是《泰勒報告》，該報告建議球場改為全座席。

老式的站立看臺被拆除，足球運動的新時代就此開啟。盡管 1992 年英超聯賽成立，但這一時期的觀賽人數依然偏低。1993 年，塞爾赫斯特公園球場觀看溫布爾登對陣埃弗頓比賽的球迷僅 3039 人;次年，觀看切爾西對陣考文垂比賽的球迷不足 9000 人 —— 彼時距羅曼?阿布拉莫維奇入主切爾西還有十年，斯坦福橋球場周圍甚至還能停車。

這是英格蘭足球的轉型期。1996 年歐洲杯在本土舉辦，盡管英格蘭在半決賽點球大戰中令人心碎地負于德國，但賽事仍被視為成功。不過，觀賽人數的繁榮尚未到來 —— 盡管英格蘭隊的比賽座無虛席，但安菲爾德和老特拉福德球場那些吸引力較低的賽事仍有大量空座;捷克共和國 1-0 戰勝葡萄牙的四分之一決賽，維拉公園球場的上座率僅勉強過半。

2028 年，英格蘭將與蘇格蘭、威爾士和北愛爾蘭聯合舉辦歐洲杯。即便在大型球場舉行的冷門小組賽，門票也可能提前售罄。如今的足球運動，遠比三十年前或戰后任何時期都更受歡迎。

20 世紀 90 年代觀賽人數的增長勢頭持續至 21 世紀 00 年代和 10 年代，且不僅限于英超聯賽。除德國外，英格蘭在吸引大量球迷觀看頂級聯賽以下的賽事方面，在世界上獨一無二(下圖)。

這一點在英格蘭第二級別聯賽英冠中表現得最為顯著。盡管每年的人數會因俱樂部變動而有較大差異，但 2023-24 賽季的表現尤為突出 —— 聯賽總上座人數達 1270 萬，僅比英超少 200 萬，成為世界上上座人數第二多的聯賽，超過其他任何國家的頂級聯賽。

近期的變化極為顯著：2024-25 賽季的門票銷量較 2012-13 賽季增長了 31%。僅看這兩個賽季都有參賽的俱樂部，除一家外，其余所有俱樂部的平均上座人數均有所增長，其中許多增幅顯著(下圖)。

唯一的例外是加的夫城 —— 該俱樂部在 2012-13 賽季贏得英冠冠軍，但在 2024-25 賽季排名墊底。即便如此，加的夫城的平均上座人數僅下降了 8%。

足球賽事的成敗固然是影響觀賽人數的因素，但整體的增長趨勢往往能蓋過這一影響。例如，赫爾城在 2024-25 賽季勉強保級，但其觀賽人數遠高于 12 個賽季前 —— 當時他們獲得亞軍并成功升級。總體而言，英冠的觀賽人數約為 20 世紀 90 年代中期的兩倍，增幅遠超英超。

英甲和英乙這兩個第三、第四級別聯賽的情況也類似 —— 疫情后均實現了繁榮發展。最典型的例子莫過于 1985 年發生悲劇的山谷閱兵球場。上賽季，布拉德福德城從第四級別聯賽升級，其平均上座人數高達 17762 人，高于意大利第二級別聯賽除兩家俱樂部外的所有球隊，也高于法國同級別聯賽除一家外的所有球隊。

今年 5 月 3 日，英乙聯賽布拉德福德城對陣弗利特伍德鎮的比賽前，全場默哀一分鐘，紀念山谷閱兵球場火災 40 周年

幾年前，女足賽事的觀賽人數還非常少，但自 2022 年英格蘭女足(雌獅隊)在本土贏得女足歐洲杯后，其受歡迎程度飆升。女子超級聯賽的觀賽人數從 2021-22 賽季的 25.05 萬人，躍升至次年的 72.02 萬人。上賽季，由于前一年夏天沒有大型國際賽事，觀賽人數略有下降，但計入第二級別聯賽后，總上座人數小幅上升，如今已突破 100 萬大關。

在男子足球金字塔的更下層，情況同樣極為樂觀。新冠疫情成為第五級別全國聯賽，以及構成第六級別聯賽的全國聯賽北部和南部賽區的明確轉折點。

2022-23 賽季后，觀賽人數略有下降 —— 原因是諾茨郡和雷克瑟姆這兩家擁有龐大球迷基礎、且在足球金字塔更高層級有著輝煌歷史的俱樂部，在該賽季的全國聯賽冠軍爭奪戰中展開了史詩般的對決，吸引了大量球迷到場。諾茨郡容量 2 萬個座位的梅多巷球場和雷克瑟姆容量 1.07 萬個座位的賽馬場球場的球迷并未消失，他們如今只是在更高層級的聯賽中觀看比賽。即便排除這一波動，2018-19 賽季至 2024-25 賽季期間，全國聯賽三個賽區的觀賽人數仍增長了近三分之一。

在第七級別聯賽，圣奧爾本斯城本賽季再次表現糟糕，正為避免連續第二次降級而戰。“我們無法控制球場上發生的事情，但我們能控制球迷在場外的體驗，” 佩奇說。他認為，疫情后俱樂部的吸引力之一，是用更好的餐飲服務取代了 “紙板漢堡” 和 “溫啤酒”。

盡管球隊表現不佳，但球迷依然源源不斷地到場支持 —— 無論是第七級別聯賽，還是更高層級，甚至更低層級的賽事。在現代英國，成功的案例并不多見，但足球運動無疑是其中之一。